鸽的写意

鸽的写意

    鸽的眼睛总是湿润的，鸽终生都在流泪。

    天空中飘不完的云彩，没有一片能擦去鸽的忧伤。

    鸽的眼睛是诚实的眼睛，在生命界，鸽的眼睛是最没有恶意的。

    鸽的眼睛也是美丽的眼睛，我见过的鸽子，无论雌雄老少，都有着好看的双眼皮，虽未长着善眨动的睫毛，却有着天真黑亮的眸子。我常常想，世上有丑男丑女，但没有丑鸽。鸽的灵气都集中在它的大而黑的眼睛。鸽，其实是妩媚的。

    鸽有翅膀，但那已不大像是飞翔的武器，更像是一件对称的艺术品。有时候，雄鸽为了争夺情人，也会进行一场爱的争斗。如果恰值阳光灿烂的正午，棚窝里鸽翼猎猎，发出柔中兼刚的声响，母鸽羞涩地站在远处，目睹这场因她而发的战争，爱终于有了着落，遍野的春光摇曳起婚礼的烛炮。那失意的雄鸽舔着爱情的创伤，消失在夕阳的深处。这时候，我们恍若置身于远古的一个美丽残酷的传说。

    鸽儿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留下脚印。它从不会用全身的重量在尘世中熔下印章。鸽的脚印轻巧，飘逸而美丽无痕，相比之下，帝王的印章就显得沉重，炫耀而造作，充满了人的狂妄和机诈。鸽不在意自己身后留下了什么，绝不用心回头看自己脚印的深浅，飞过去就飞过去了，它相信它的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的过去。雨过天晴，鸽的脚印里无丝毫积水，却像一片小小的湖，会摄下天空和白云的倒影，有时还会摄下驯鸽人的倒影。那些留在天空和彩云间的脚印，将会被轻风和雨丝掩护起来，成为小鸟们的乐厅和昆虫们的住宅。而有些脚印，比如鸽儿因为迷路踩在幽谷空兰氤氲中的脚印，就永远留在那里了，成了大自然不披露的秘密。

    鸽子的食谱很简单：除了玉米等粗粮，少有别的口粮。鸽一直吃着硬硌的玉米粒儿，从远古吃到今天早晨，从海空攀翔到群山之巅。天下何处无颗粒，天下何处无鸽。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激动；地上的所有颗粒都被鸽咀嚼过，我随意撷取一粒草籽儿，都能嗅到千万年前鸽的气息，听见那认真而谦逊地啄食“笃笃笃……”的声音，从远方传来。

    鸽是少数不制造秽物的飞禽之一。鸽粪是干净的，不仅不臭，似乎还有着淡淡的粮食的清香，让人每每容易在风呼呼雨潇潇的黄昏，静静沉思：在被遗忘的故乡小院里，去年的鸽粪已淬炼成黄金了吧。我想：如果圣女的手接近鸽粪，圣女的手会变得更圣洁；如果国王的手捧起鸽粪，国王的手会变得更干净。

    在城市，除了人世间浮浊的气息和用以粉饰浑浊而制造的各种化学气息之外，我们已很少嗅到真正的大自然的气息，包括鸽粪的气息。有时候我想，城市的诗人如果经常嗅一嗅鸽粪的气息，他会写出更接近自然、生命和土地的诗；如果一首诗里散发出脂粉气，这首诗已接近非诗，如果一篇散文里发出鸽粪的气息，这篇散文已包含了诗。

    430090武汉市汉南区纪委监察局 袁斌

    2012年4月9日暮